这位大善人立刻吩咐把家里的人都叫到跟前。这时家里人都在,除了已经去伦敦住了一些时候的卜利非太太,以及读者刚才在魏斯顿先生家里见到的琼斯先生。而琼斯刚和索菲娅分手,就接到家里的通知。
一听到沃尔斯华绥先生病情危急(仆人告诉他沃尔斯华绥先生就要断气了),琼斯立刻就把爱情抛到脑后,急急忙忙跳进来接他的马车,吩咐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一路上,我相信他一次也没有想到索菲娅。
这时,全家人,也就是说,卜利非先生、琼斯先生、斯威康先生、斯块尔先生以及一些仆人(因为沃尔斯华绥先生吩咐也把他们找来),都围在病榻前。病人坐起来,刚要开口,突然间就听到卜利非呜咽起来,并且随后就大声哀号起来。沃尔斯华绥先生拉住他的手说:“亲爱的外甥,不要这么难过吧。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要是听到朋友遭到不幸,我们当然是难过的,因为那种意外的不幸往往是可以避免的;因此,碰上这种不幸的人,命运就显得格外倒霉。然而人终有一死,无论贫富都不能幸免,至于死得早或迟倒无关紧要。如果世界上最明达的人把人的一生比作一瞬间,我们这样的人总可以把它比作一天吧。我命中注定要在傍晚时分离去,那些比我死得早的人所损失的也不过只有几个小时,一点也不值得惋惜哀伤,况且那几个小时往往充满了辛劳、疲倦、痛苦和悲伤。我记得有一位罗马诗人把我们的去世比作宴会上的离席。[5]每当我看见人们尽力把一场欢宴拉长,拼命想和朋友们多聚一刻时,我的脑海中就出现这个比喻。唉,无论你拉得多长,这种宴会也显得多么短促哇!最先离席的和最后离席的宾客之间,差别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哇!这样说,还是从最好的角度看待生命的,这种对朋友的依恋之情,在惧怕死亡的种种动机中是最为亲切和可贵的。但是不论怎样拉长,欢聚毕竟是短暂的,在明达的人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我承认,抱这种看法的人并不多,因为多数人不到临终时刻是不会想到死亡的。尽管在死神快要来到眼前时,人们感到它是个庞然大物,是个令人惧怕的东西,可是当死亡离得较远时,人们又往往没有能力看到它。不仅如此,尽管人们在死亡将临的时候会惊慌恐惧,可是死亡关头一过,恐惧之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但是,唉!那个从死神手里逃开的人,并不等于就获得了赦免,而只能说是被缓刑,而且只缓了短短一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