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陆机提出了“物”—“意”—“文”三者的矛盾关系,就是说写作中经常遇到的是,“意”不能与“物”相称,而“文”又不能与“意”相称,这就提出了创作构思中基本要解决的普遍问题。刘勰《神思》篇实际上是接着陆机说的,他希望通过“神思”来解决这个问题。“神思”篇对这个问题的分析,认为这反映了“意翻空而易奇,言征实而难巧”,即言语具有“征实”的特点,不能完全表达构思中奇巧翻新的问题。所谓“征实”即“实在”,但难道言语是实在的吗?刘勰的所谓言语的“征实”性是否有道理呢?比如说刘勰常谈的“意”就不是实在的,“意”可以说论说文的思想,也可以说历史传记文的“史实”,也可以说是文学创作中“情意”,一个“意”字可以随语境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意涵,怎么能说它“征实”呢?这只能说,刘勰看到了情意之“奇”与言语之“实”之间确有一定的距离,勉强可以成为一种说法。
按照现代语言学的说法,语言是一种符号,它只是具有暗示性、省略性,它无法描写现实中的一切情景与物象,更无法毫不遗漏地描写人的一切复杂而丰富的想法。这一点法国著名作家萨特说得很有理:“实际上,人们没有充分注意到,一件精神产品自然而然是暗示性的。即便作者旨在完整无遗地表现对象,他永远不可能说出一切,他知道的总比说的多。这是因为语言是省略的。”[16]春天来到的时候,如果我们听到了一声布谷鸟的叫声,那么春天的感觉就尽在不言中了。“神思”要解决的难题就是使我们情意与景象、物象完全地契合,拒绝“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状况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