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诚然,古人也有狗皮捣灶者,王朝倾覆之际,来不及地降清求生。但更多的仁人志士,对于故国、山河,对于世道、人心,对于维系着这个民族的文化精神,看得要重一些。对于朋友、师长,对于道义、责任,对于一个人站直了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很当回事的。因此,夏完淳一定要设法救他的老师,而陈子龙也一定要为他的明朝、他的故主,哪怕孤注一掷,以卵击石,也是当仁不让、挺身而出的。如果没有这样的硬骨头,支撑着中国文人本来就不多的气节,那么,一部中国文学史,就真是一摊烂泥巴了。
如果不怕亵渎先贤的话,这两位殉国者死得太早太快,来不及写什么捞什么来光大自己,没能骗到大把版税和稿费,真替他们感到遗憾呢!
尽管,他们的抗争,是无力的、无效的;尽管,他们的牺牲,是无谓的、徒劳的。但是,这种敢将国家、民族、百姓、社稷,担在肩膀上的丈夫气概;这种舍生忘死、从容赴义、百折不挠、宁死不屈的汉子精神,洗刷着中国文人那鼻涕虫的名声。
很惭愧,后来的文人,骨质疏松病似乎愈益严重起来。一到天塌地陷,一到大难临头,求生便成每个人的本能。本能倒也无所谓,若为这个本能,变得很“没起子”,就相当难堪。我承认我自己,从20世纪50年代的“反右”,到60年代的“文革”,不止一次地“没起子”过。因此,我对时下那些“右派”朋友,以及自称的“漏网右派”,非要扎进这个堆里求“光荣”的朋友,或著书,或立说,或添油,或加醋,不惮余力地重塑金身,发扬光大,往往掩口而笑,心想,装什么孙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