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任母亲。
但我离开城市时,心怀着深深的忧郁。我的书我的一个世界上了锁,并且由我的母亲像忠仆一样替我保管,我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然而谁来替我分担母亲的愁苦呢?即使是能够分担一点点?
我知道,不久三弟也是要下乡的。
接着将会轮到四弟。
那么家中只剩下挑不动水的妹妹,疯了的哥哥和我瘦小的憔悴的积劳成疾的母亲了!
我们将只能和父亲一样,从相反的两个方向,大东北和大西北遥遥地关注我们日益破败的家了……
母亲越是刚强地隐藏着愁苦,我越是深深地怜悯母亲。
上帝保佑,我的家并没失过火。却因房屋深陷地下,如同母亲挣钱的那个小厂一样,夏季里不知被雨水淹了多少次。
一九七九年,时隔五载,我第一次从北京回去探家,帮助母亲从家中清除破烂东西,打床底下拖出了那一只挺沉的箱子。它布满了滑溜溜的霉苔。
我问母亲:“妈,这箱子里装的什么呀?”
母亲看着,回忆着,和我一样想不起来。
“妈,把打开这锁的钥匙给我……”
“妈也记不清楚哪把钥匙是开这把锁的了,你试吧!”
母亲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给我。
锁已锈死。哪一把钥匙也打不开。最后被我用砖头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