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忽然发觉已经谈了一小时。克利斯朵夫向高丽纳——(这是他在戏班里的名字)——提议下午再来,带他到城里去遛遛。他听了快活极了;两人约定吃过中饭就见面。
时间一到,他就来了。高丽纳坐在旅馆的小客厅里,捧着一个本子高声念着。他用笑眯眯地眼睛招呼他,只管念下去,念完了一句,才做手势要他坐在大沙发上,挨着他:
“这儿坐吧。别说话。我得把台词温一遍。一刻钟就完了。”
他用指尖点着脚本,念得又快又草率,像个性急慌忙的小姑娘。他提议替他背一遍。他就把脚本递给他,站起来背了。他不是吞吞吐吐,就是把一句的结尾念上三四遍才能想到下一句。他脑袋摇摇摆摆,把头发针都掉在地下。碰到一个固执的字不肯回到记忆中来,他便像野孩子一样的暴躁起来,说出古里古怪的赌咒的话,甚至很粗野的字眼,——其中有一个很粗野很短的,是他用来骂自己的。克利斯朵夫看他那么有才气又那么孩子气,觉得很奇怪。他把声音的抑扬顿挫调动得很准确,很动人;可是他聚精会神的念到一段,半中间竟不知所云的胡诌起来。他的背功课活像一头小鹦鹉,完全不问其中的意义,那时就变成可笑的胡言乱语了。他可一点不着急:一发觉就捧腹大笑。最后,他喊了一声“算啦!”便从他手里抢过脚本往屋角一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