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桩,这一桩乃是要钱:做官的人要钱,本来算不得什么。但是他却另有一副脾气,是专要银子,不要洋钱,为的洋钱的“洋”字又犯了他的忌讳。从前京城里面本来是不用什么洋钱的,用的全是当十大钱,无非银子换钱,钱换银子,倒也爽快。近来几年,洋钱渐渐的用开了,北京城也有了。有些会打小算盘的人,譬如一向是孝敬一百两的,如今只消一百块钱,化上七十多两银子,也甚觉得冠冕。无奈这位童大人,要是人家送他洋钱,他一定璧还不受。送他钱的人,不是门生,便是故吏,总是有求于他的人,如今见他不受,大家心上都要诧异。后来访着缘故,只得换了银子再去送,合起数目来,总比洋钱还要多些。他到此亦不谦让了。除掉现银子,便是银票:一千两、二千两,三百两、五百两,白纸写的居多。还有些人因为写的白纸票子,恐怕忌讳,竟用大红缎子写的,倒也新鲜得很。
他生平虽爱钱,却是一文不肯浪费。凡是人家送给他的银票,上房后面,另有一间小屋。这间屋是墨测黑,连个窗户都没有的,然而一步一锁,无论甚么人不准进去的,就是儿子,亦只准站在门外。一天,老头子在这屋里有事情。大少爷进来回话,因为受过父亲的教训,不敢径入房中,站在门外老等。等了一回,忽听老头子在小屋里叫唤起来。方见姨太太点了个亮,掀开门帘,在门口站着,亦不敢进去。仿佛老头子在地下摸索了一回,忽然一跳就起,说道:“还好,有了!”随手出来,把门锁好。姨太太照火的时候,大少爷留心观看。只见这间小屋里,四面墙上贴的,一张一张,很像帐条子一样。及至仔细一看,才晓得墙上贴的都是银票。大少爷把舌头一伸,心中暗暗欢喜:“原来老人家有这许多家当,这间小屋却是他老人家的一间银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