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90大寿,我们又摆了两桌。全是亲戚和母亲的老朋友,她的朋友都凋零了,剩下两三个,也只是在过年的时候拨个电话,彼此问:“你还活着吗?”
不过母亲虽老,还是我强壮的母亲。两年前,当我得急性肠胃炎,被救护担架抬走的时候,她居然站在门口,对我说:“好好养病,你放心吧!家里有娘在。”
从担架上仰望母亲的脸,有一种好亲爱、好熟悉的感觉,突然发觉我已经太久太久不曾仰望慈颜。
她虽然91了,但是她那坚毅的眼神、沉着的语气,使我在担架上立刻安了心。她让我想起过去几十年的艰苦岁月,都是由她领着走过来的。
半个世纪了,这个不过150厘米高的妇人,漂到台湾,死了丈夫、烧了房子、被赶着搬家、再搬家,然后接过孙子,又迈着一双小脚,跟着我,到地球的另一边。除了我刚出国的那两年,她从来不曾与我分开很久。我整天在家,她整天在我的身边。过去,我是她的孩子;现在她像我的孩子了。每次出门,好逞强,不要我扶,我就紧紧跟着她,看个胖胖矮矮、走路一颠一颠的大娃娃走在前面。
在深坑的松柏墓园,我早为母亲的百年做了准备。母亲也去看过两次,十分满意红色花岗石和金色十字架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