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上一瓶葡萄酒,为了对宫廷演员先生表示我的敬意,请来瓶上等名酒。”我说得很大声,尽量让声音洪亮些。现在连在牌桌旁打牌的人也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施图尔岑塔勒,居然是个宫廷演员,是个名人?既然这个从大城市来的陌生女人对他这样尊敬,他身上想必真有点令人赞赏的东西。年老的女店主把酒杯放在他的面前,姿势毕恭毕敬,和先前判若两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他对我都奇妙无比。
我把我所知道的关于他的情况说给他听。我假装这些事情都是我丈夫告诉我的。我知道他扮演的每一个角色,知道那位评论家的姓名,知道这个评论家写的每一行关于他的评论。他简直惊讶极了。譬如有一次莫阿西前来客座演出,这位大名鼎鼎的莫阿西拒绝独自一人到台前谢幕,便把他拉着一同上台,到了晚上还建议和他像兄弟似的以“你”相称。他一再的表示惊讶,就像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一般:“这个您也知道!”他早就以为自己已被人遗忘、被人埋葬了,现在竟然有人伸过来一只手,敲敲他的棺材,并把他从棺材里一把拉出来,杜撰一些他实际上从未拥有过的荣誉。既然自我欺骗是人之常情,他也就相信他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曾获得过这些荣誉,而且对此深信不疑。“唉,这个您也知道,可我自己却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一个劲地嗫嚅着说。我发现,他必须拼命用力,才不至于泄露他内心的感动;有两三次我发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那块脏兮兮的手绢,转过脸去擦鼻涕,而实际上他却是以最快的速度擦去顺着他憔悴不堪的脸庞滑下的眼泪。这个发现令我动容,看到我能使他高兴,看到这个病魔缠身的老人在死之前能够再次感到幸福,我整颗心都颤抖了。